巴黎在逃圣母

希望你天天开心

添福开岁|正月十四

正月十四（立春）·隶属罗曼蒂克的缔造者

上一棒:@忆白Duk

下一棒:@栖岛不识（妄想日更版）

🐇

好好

☆破镜重圆

☆全文1.7w

我们都要把自己照顾好

好到遗憾无法打扰

00.

初冬的雪染白了发鬓，指尖的温暖挂上浅白，顷刻间便化为水珠，亮莹莹地倒映出漫天飘舞的雪。冷空气缠绕着树枝上孤零零的枯叶，卷起满地零散的碎屑，腾空而起然后打着旋落下。天空是压抑的白，掺杂着缭绕看不清的薄雾，包裹着同样沉重的心事，随着雪花落地，悄无声息地化作水滴，最后消失不见。

王俊凯趴在天台的栏杆上，抬头望着天空发呆，凉凉的雪落在鼻尖，顺着敞开的衣领轻轻吻着锁骨。像是感觉不到凉，他缓缓合上眼，仰起脖子将后背紧靠着栏杆，呼吸出的白雾晕染出温热，推搡着升空最后化为雾气，与天空的白融为一体。

睫毛挂上雪，他微微眨了下眼，却发觉视线变得模糊，细小的水珠凝结，变得晶莹，将睫毛粘成一簇簇的，仿佛染了色的纸扇，随着眨眼的动作不断地扑闪。

他抬手揉了揉，融化的霜花在指腹蔓延着水痕，冷风一吹，凉凉的。

王俊凯时常会想起四年前的夏天，分明是与初冬截然不同的燥热，他却冷得发颤。自己的一意孤行，亲手终结了小心翼翼维护了十年的情谊，他以为的妥协，只不过是交换的筹码。自以为是的承担，却成了走向陌路的借口。

01.

当他坦然地讲出自己的选择后，无声的沉默终究被打破。

“你有病啊？”

易烊千玺心底憋着火，不顾情面毫无形象地拎起王俊凯的衣领，“公司给你啥好处了，让你这么死心塌地要留在这儿？”

他的手在抖，胸口随着急促的呼吸不断起伏，微红的眼眶似乎在宣泄着不满。易烊千玺不明白，压榨了王俊凯十年之久的公司，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，让他宁愿续约，也不愿离开。

“他们逼你的？”

“没。”

王俊凯平淡的态度，没有任何起伏的语调，冷漠到让他陌生。用力掷出去的拳头像是打在了棉花上，轻飘飘的，得不到任何反应。

那双熟悉的桃花眼，黯淡无光，宛若一潭死水，看不见底。

王源第一次见王俊凯这个样子，也是第一次感到，他们之间，似乎隔着看不见的纱。王俊凯总是一个人扛下所有，连个解释都不肯留，“队长”一词，涵盖了太多，他肩上的担子沉重到王源无法想象。

火锅早已沸腾，飘着香的底料游荡在有些焦灼的空气中，桌上的菜孤零零地摆在那，失去了原本新鲜的色泽。空调的冷气混合着火锅的热，两团看不见的气流相撞，各自败下阵来，绝对领域的触碰，使双方两败俱伤，可依然不肯退缩，冷暖僵持下，似乎愈发紧张。

易烊千玺仍旧攥着王俊凯的衣领，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愤怒跟不解，他宁愿跟王俊凯再也不见，哪怕最后撕破脸，都不想他继续留在公司，留在那个把他当摇钱树一般压榨的牢笼。

他本该是自由的鸟。

“他们给你的，我给双份，你别留在这里了，跟我们走。”易烊千玺见王俊凯不说话，叹了口气，收回了手。王俊凯衣领被揉搓出褶皱，跟一身整洁的衬衫相比，有些突兀。他抬手理了下，垂着的眼眸缓缓抬起，看着站在身前喘着粗气的易烊千玺，又偏头看了眼旁边捏紧拳头的王源。

“合同已经签了……”

一直沉默着的王源，听到这句话后微微颤了下嘴唇，攥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松开，眼神里微弱的光逐渐褪去，挂上了少见的冷淡。不比易烊千玺发泄出去的情绪，王源始终将自己隐藏在波澜不惊之下，他心口绞着的痛，不解与埋怨，谁也看不见。

他居然从王俊凯这半句话中，解读出来不一样的意蕴，仿佛这十年来，他从未看透过王俊凯，从未真正地走进过他的内心。

“工作室呢，”易烊千玺抄起桌上开了封的啤酒，仰起脖子猛灌了几口后，抹掉唇角溢出的酒水，红着眼吼道，“他们就任凭你这么胡闹？你是傻子吗！当初你声带受损，公司只想怎么抛弃你，当你唱歌有了名气又想把你当捞钱的工具，他们压榨你，打压你，你都忘了吗！”

尾音触及到墙壁，包裹着压抑许久的愤怒，横冲直撞般狠狠地撕扯心底的柔软。往事浮现在脑海中，易烊千玺看到了当初那么小一个的王俊凯，用瘦弱不堪的肩膀，撑起一个公司的未来。如果没有遇见他跟王源，那么这个唱到声嘶力竭的小孩，又该何去何从，只凭一腔热血和对音乐的执着，他又能走多远。

“哑巴啊，说话！”

沉寂的空气被椅子倒地的声音划破，易烊千玺踹倒了身旁的椅子，凳脚摇晃着向前栽去，柔软的垫子脱落，小心地瑟缩在桌角。

王源被吓了一跳，回过神来看向王俊凯，那人仍是没有半点反应，只是微微蹙眉，然后蹲下去捡被甩到桌角的坐垫。

指尖触碰到垫子的瞬间，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，王俊凯抬头，对上了王源水润的眼眸，他冲着自己摇头，勉强撑起一抹笑，“你不用什么都扛的。”

淡淡的薄荷音冲散周遭压抑的热，王俊凯任由手腕被攥着，罕见地愣住了。他太了解王源了，越是这样平静，就越证明他心里的急躁跟不安，他不像易烊千玺，惹急了会爆炸，会发火会骂人。王源自始至终，都没有太大的表情，唯一的笑容，仅是刚刚那一瞬。

不知不觉喝完了一罐啤酒，红晕染上脸，易烊千玺酒量不好，两杯醉三杯到，但这次只喝了一小罐，却感到神智都被占了去。王俊凯哪怕是落得个“胆小鬼”的称号，也不愿意去讲到底为什么续约，易烊千玺受不了他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，什么都选择自己扛。

王俊凯不说，那易烊千玺也没必要问，死缠烂打，才不是他的风格。踹倒的椅子被扶起，易烊千玺接过王源递过来的垫子，放回原位，然后伸手掸去上面沾染的尘土。王俊凯依旧站在原地，紧紧抿住的嘴角似乎还有欲说出口的心里话，他抬眸看向自己，却忽然卸下担子似的舒了口气，眼角垂着，愣是看不出半点情绪。

易烊千玺被他无波无澜的表情搞得头痛，仿佛置身其外，把从未有过的焦灼当成不痛不痒的小事。王源更是不管，似乎对这个决定并不意外，他们仨毫无用处的默契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，一个不讲一个不管，还有一个明知得不到答案，还要独自生闷气。

烦闷的情绪像是滚雪球，越滚越大，最后压到了心底最后的支撑。易烊千玺头痛得要命，酒精在大脑中挥发，密密麻麻撕扯着残破不堪理智，十年来的体面在这一刻崩塌得彻底，他不需要王俊凯的答案，也不需要王源来当和事佬。

既然注定要分道扬镳，那又何必在乎各自的归路，他自嘲般地撇了撇嘴，将视线悠悠转向王俊凯，“我做不了你这么大度，也不会让伤害过我的地方再伤我第二次，最后问你一遍，跟不跟我们走。”

像是确定王俊凯的答案似的，他连问句都舍不得，仅仅是用了压抑的陈述。等待他的，依旧是无声的沉默，易烊千玺摇摇头，最终还是放下了他那所谓的不甘与不理解，抬脚往门口走去。

“你的决定，我也干涉不了，”他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指紧紧捏着，偏过头发狠般说道，“你回你的公司，我滚回我的剧组，王俊凯，以后你的事情，我再也不管。”

门“吱呀”裂开一道缝，易烊千玺闪身迈出去，然后猛地合上。略显刺耳的声音，连飘散的烟雾都跟着战栗，随着方才的力度，悠然荡成一轮弯，歪斜着升到天花板。

封闭的空间仅剩王俊凯，跟他斜对面的王源，两人都选择了最为平和的方式来面对这件事。王源接受王俊凯的不言语，也没有像易烊千玺那般失去理智，他静静地坐在靠角落的椅子上，用圆润的杏眼看着他。

“为什么，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留在公司？”

淡淡的话语带着薄荷凉，王源终究还是抵不过心里所想，他想知道，很想知道原因，哪怕王俊凯不肯说。

“……那里有我想要的。”王俊凯玩弄着手里的钥匙扣，垂着眸子回答。

空调的冷气吹散沸腾的热浪，方才紧张的气氛随着易烊千玺的离去也缓和不少，王源懂得他没来由的脾气，也知道拦不住他想离开的决定。只是自始至终，王俊凯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实话，哪怕面对的是陪了他十余年的弟弟。

再聊下去也没有必要，王源自知得不到什么，他站起来关掉了还在工作的电磁炉的开关，犹豫了片刻，还是抬手拍拍王俊凯的肩膀，“待不下去了，就来找我们。”

“虽然不知道你为了什么，但是，记得回家。”

最后一句话成功击垮王俊凯建设的心理防线，在王源轻轻带上门的刹那，他跪倒在地，趴在椅子上，呜咽了好久。

02.

十周年结束的潦草，当所有人都以为王俊凯会坦坦荡荡地离开的时候，他却发博称，自己已经续约，仍然选择留在时代峰峻。

粉丝的不解营销号的炒作，一时间微博的热搜词全部都是“王俊凯说续约”“王俊凯留在公司”等等。而导致舆论的主人公，在发博后却再没做解释，退出登录后便将自己锁进房间，任凭谁来都不肯开门。

小马哥给王源打电话，对方一句正在忙，阻断了接下来的对话。他又打给易烊千玺，冷淡的口吻愣是看不出往日的半点情分，冷嘲热讽一句“他的事情，我不管”，也挂了电话。只剩下一头雾水的小马哥，举着手机愣了几秒，随后转头悠悠看向紧闭着的门板。

“你们那天到底聊了什么？怎么他们俩对你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？你别跟我说吵架了，吵了十年也没把你们仨吵散，怎么你选择留在公司，他们俩受不了？”

知道他能听见，小马哥扯着嗓门站在门口喊，“你的决定我也理解不了，明眼人都知道公司待你不好，都等着合同到期潇洒走人。您老人家可好，一声不吭地发博说要续约，我要是粉丝，非得骂你一通。”

“别给我搞什么一蹶不振的戏码，你王俊凯是谁我还不了解？有事说事，没事就把门打开，他们不理还有我，还有工作室的小伙伴。别什么事情都自己扛，不肯说，也别把自己想得太坚强。”

始终没等到里面的回应，小马哥干脆贴着门坐下，继续着自己的唠叨。

“跟了你这么久了，你是个什么样的孩子，我也算了解。当然你选择留在公司，一定有你自己的理由，别人也没权利干涉。”

“你们仨的事情我也不管，想僵着想和好，全看你们自己。我啊，还是你小马哥，陪你飞遍大江南北，陪你做想做的事情。”

他说完这句话，便扶着膝盖站起，犹豫了片刻后，开门离去。

听到防盗门上锁的瞬间，王俊凯将脑袋从膝盖上抬起，水雾蒙住了眼，眼尾荡着浅淡的红，眉前的刘海染上泪水，湿答答地贴在额头。方才那些话，他一字不漏地全部听到了，小马哥一直都是大大咧咧的人，能讲出这样子细腻的话，证明他的决定，对其他人来讲，确实难以接受。

泪痕爬到下巴，在衣领处晕开花，略显狼狈地抬手抹去，才发觉手指颤抖得不成样子。王俊凯有他的执着，他的追寻，别人不理解也没关系，他本来也没打算弄得人尽皆知。自己的决定轮不到别人买单，他要为他们仨的十年，留下些存在过的痕迹，哪怕对方不理解，哪怕他们最后还是分道扬镳。

那些属于他们仨的东西，他舍不得拱手让人。

八月是盛夏结束，亦是初秋起始，他做了这十几年来最荒谬的决定，但他不后悔。

03.

自从王俊凯微博官宣，要继续留在时代峰峻后，三人便默契般的没再联系。不约而同地去掉前缀，换了还是组合时期的同一组头像，王源换成了新专辑的封面，易烊千玺换成了家里的猫猫，而王俊凯，却将头像换成了一道极光。

淡绿色缠绕住浅浅的蓝，交界处甚至透露出不太清晰的绯红，背景是闪耀的星群，璀璨且神秘。

组合不可避免地解散，官博没注销，单单摆在那，成了一代人寻找回忆的渠道。

微博对于王俊凯来说，彻底成为了宣传的工具，他不再分享自己的日常跟自拍，也不再理会无休止地争吵。他曾经发过一段长文，将心中所想尽可能委婉地表达，他不喜欢被“爱”所束缚，病态的、虚伪的、真诚的……所有的所有，都不是他应该为此妥协的理由。但深夜编辑了许久，最后颤巍着手指发送出去的文章，最终还是被曲解了意思，他的一片真诚被“爱”吞噬，认真地劝导却成了粉丝攻击的另一个借口。

他沉默了，无奈接受事实。

他改变不了任何，哪怕是面对复杂的“爱”。

跟易烊千玺彻底闹僵后，王俊凯发现自己的所有联系方式都被拉黑了，曾经最熟悉的联系人，此刻静静地躺在列表，孤零零的有些凄凉。他的慢热，是保护自己的最后一层躯壳，像是刺猬，总是露出锋利的刺，以此保护脆弱的软肉。

易烊千玺性子冷清，也不爱说话，王俊凯跟王源花了整整十年，把他从自己的小世界中带出来，拉着他的手，陪他去更远的远方，见识更多的人，了解更多的事。

所以当自己的一句“对不起”带着红色感叹后出现在聊天界面的时候，王俊凯并不惊讶，他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。易烊千玺最怕别人的背叛，而王俊凯，偏偏要去挑战他的底线，那不是别人，是亲手推着他去到更遥远的世界，寻找更瑰丽宝藏的哥哥。

他的决定不需要认同，他接受来自易烊千玺的单方面的疏远，也接受王源不明所以的逃避。

他们都不洒脱，连最后一句再见，都舍不得讲。

续约后的工作，相较以前繁杂了许多。王俊凯不但要跟工作室商量接下来的行程，还要接受公司偶尔的接来的合作。他属于时代峰峻，所以他得照做，在结束自己的行程之后，还要分出时间跟精力去准备公司甩给他的活动。

新一代的练习生顶着锅盖头，在崭新的训练室做日常的练习，王俊凯时常会接到公司的要求，帮忙带一下练习生。他无力拒绝，在无数个晚航班结束后，红着眼睛跑去公司，板起脸来一丝不苟地看着对面的小孩子们做练习。

有时候把自己累到医院，小马哥去接人的时候，却发现他靠着冰凉的墙，睡得正熟。手背上的输液贴掩盖住埋进血管里的针头，眼底的乌青跟苍白的小脸形成强烈的对比，整个人陷进宽大的外套里，缩着脖子，像极了寒冬里藏在角落的猫。

“你后悔了吗？”小马哥经常这样问他，而王俊凯每次都回他一个看似明朗的笑，然后扯扯嘴角：

“不后悔，我走的每一步，都不后悔。”

时间捎走琐碎，钟表重复着奔跑了一圈又一圈，夏蝉冬雪，匆匆又是一年终了。成年人的世界不似孩童般的奇思妙想，他们看山就是山，听风就是风，对万事万物都不会再抱有幻想。小时候绚烂的梦最终败于现实，翅膀被折断，带着血淋淋的伤口，顺从替换上曾经的倔强，他们戴上面具，扮演着不属于童话的角色。

王源庆幸，自己一直都是自由的。他可以写自己想写的词，唱自己喜欢的歌，无拘无束地在属于自己的音乐城堡中编织梦境。

他从来都不是把情绪挂在脸上的人，不论是面对外界的镜头，还是主持人尖锐的问题，从容不迫是他的代名词。所以他什么都不怕，唯独怕自己身边的人，宁愿被误解，宁愿担着沉重的责任，也不舍得告诉他真相。

那一年的不欢而散，成为三人彻底不相往来的借口。易烊千玺他不知道，反正王源自己是没有勇气再联系王俊凯，他不是善谈的人，也不擅长处理这种焦灼的关系。虽然每年都能收到易烊千玺的节日祝福，但每当他提出组个饭局把当年的事情讲清楚时，对方总是一堆借口来搪塞。

某一次问得急了，他记得易烊千玺直接甩给他一条语音，“源哥，我说过了，他的事情，我再也不管。”

好，等着你打脸的那天。

王源看着联系列表中熟悉的备注名称，无奈摇摇头。

“你啊，为什么总是一个人扛。”

04.

王俊凯决定去面试一个小网剧的男主。

工作室的伙伴都劝他推掉这个剧本，质量跟内容很一般，跟市场上烂大街的小成本网剧没什么两样，庸俗的剧情配上花里胡哨的服装，毫无营养的情节根本不值得王俊凯花时间。劝说无果，王俊凯没有理会工作室，兀自接下剧本，准备接下来的面试。

公司需要资金，而他，便是堵上这个缺口最合适的人选。合约还未到期，王俊凯仿佛刀板上的鱼肉，任人宰割。他们接手的小网剧，抛皮球似的甩给了王俊凯，即使忙得脚不沾地，却不得不抽出时间去导演那里面试。换句话说，戏成不成，还得看导演。

小马哥头一次觉得王俊凯疯了，放着好好的商务合作不去，跑去面试一个小破剧的男主？拜托，他王俊凯是谁啊，顶流诶，请他都不易，怎么连这么低成本的网剧，还得看导演满不满意？

“你疯了还是我疯了？”小马哥一巴掌乎在王俊凯后脑，看着对方不解的眼神，又软下心来，“算我求你了，别这么折腾了行吗？你没必要为了这么个拿不上台面的剧，放低自己的身段，不值得。”

“四年前要续约我管不了，但我还是想告诉你，你王俊凯，值得更好的。”

难得的温情路线，感没感动王俊凯，小马哥不知道，反正他是被自己这番话感动得稀里哗啦，最后还是王俊凯主动安慰，“好好，我知道了，就是简单去面试，没事的……”

到达剧组的时候，已经是凌晨一两点了，陪着一起来的只有小马哥跟几个常带在身边的保镖。王俊凯往衣领里缩缩脖子，被风吹得睁不开眼，早春的夜还是裹挟着属于寒冬的凛冽，撕破黑夜，横冲直撞地叫嚣。

几人被邀进剧组拍摄的场地，是在一处体育馆，摄影机总共就那么几架，略显寒酸了点。演员也没几个，都是生面孔，倒是导演的架子，可不是一般的大。体育馆的大部分都被他围起来，当成是自己的办公室，监视器一放，便占去了将近三分之一的面积。剩下的都是他自己用来消遣的娱乐设备，麦克风小音箱，以及各式各样花里胡哨的服装。

小马哥跟一旁的王俊凯悄声说，“喂，公司穷成这样吗，怎么连这种成本的网剧都敢接？”

王俊凯侧过头，扯扯口罩，“没事，今天只是试戏，万一人家看不上我呢。”

看似自嘲般的口吻，却让小马哥无法做出回应。记忆里不可一世的大明星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自信了，他可是王俊凯，是站在神坛地俯瞰众生的缪神。小马哥以前觉得，时代峰峻在埋没一个很有实力的歌手，现在他觉得，公司埋没了一个年轻人的自信。

剧组的老师们都称导演为“李导”，虽然从未在影视圈见过这位导演，但王俊凯还是尊敬地鞠躬握手，向他们介绍自己，“老师好，我是王俊凯……”

需要试拍的一段戏，是男主跟几个同学在体育馆打篮球，遇到挑事的，这场戏是男主靠后的一段，不知道为何，被导演拿出来当作试戏的标准。虽然说要比篮球，但是对方扔出去的每颗球都准确地砸在男主身上。就这么简单一段戏，剧本居然密密麻麻写了整整三四页。

小马哥虽是外行，但这么多年跟随王俊凯拍戏的经验告诉他，越是这种的剧本，就越烂越垃圾。真是苦了小凯了，分明那么多导演抢着给他递剧本，却偏偏跑来面试这个最差的。

篮球砸在身上，一下接着一下，虽然穿着卫衣，但也抵不住迎面而来的力度，加上止不住的寒风，半场戏下来，王俊凯冻得手指发麻，整个人颤抖得不成样子。

李导看着监视器中两人的表现，摇摇头后举起对讲机，“小凯，咱们辛苦一下，再来一条，试戏啊也得认真啊是不是？”

王俊凯笑着点头，推开了小马哥欲裹上来的棉衣，对着一同而来的伙伴伸手比了个“OK”，便继续回到原位准备开始第二轮的试戏。

跟他演对手戏的，是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生，虽然长得壮面相凶，但是面对王俊凯这种称得上前辈的演员，还是抱着应有的尊敬。上一条结束后第一时间跑过去，鞠躬道歉问道有没有受伤。王俊凯看着他，露出淡淡的笑，示意自己没关系的。

掷出去的篮球轻飘飘的，没等砸到身上就已经落地，骨碌几圈后来到王俊凯脚下。他弯腰拾起，然后扔给对面，冲着男生说道，“没关系，按导演要求来，我没事的。”

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到身上，王俊凯看向对面有些拘谨的男生，拍拍自己的胸脯，“我可是有锻炼的，这点儿还是能承受的。你再不按照要求来，咱们今天可能得熬到天亮了。”

现场有些嘈杂的脚步声，扰得易烊千玺头痛。他裹着羽绒服，站在二楼看台，望着人群中的过分高挑清瘦的身影，无奈按按唇角。

前几天被一个不知名的小导演找上门来，态度诚恳地递去剧本，称看了自己的几部电影，很喜欢他所饰演的角色和日益精湛的演技，正好有个剧本，想要邀请他去饰演男主。易烊千玺半推半就想要拒绝，奈何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，索性就应下来，正好最近都是空档期，也方便调整时间。

可他没想到，仅是路上迟了半个小时，赶到现场的时候，却意外遇见了正在试戏的王俊凯。

易烊千玺眼睁睁看着篮球一下接着一下，砸在王俊凯身上，可那家伙还笑着，鼓励对面的小子说要放松，要按照导演的要求……放屁，他王俊凯什么时候这样指导过自己了！无来由的醋意上来，他紧紧攥着手，使劲地捶了下旁边的胖虎，后者瞪大了无辜小眼睛，“你有病啊？”

“乐意！”易烊千玺抄着胳膊，一只脚烦躁地摩擦着地面，刻意压制的声音透露着一丝不满。

“神经病……”胖虎摸摸脑袋，自觉往旁边挪了几步，确定这个距离易烊千玺不会揍到他之后，缓缓接上下半句，“怎么，之前是谁喝多了哭着跟我说，他想……”

“闭嘴！”被突如其来的低吼吓了一大跳，胖虎自然是知道三人四年前那场不欢而散的聚餐，索性也不问了，看着下边依旧在挨砸的王俊凯，无奈叹口气。

不知道是天气冷王俊凯穿得少，还是他没好好吃饭，易烊千玺觉得他快要撑不住了，本就纤细的身影有些佝偻，浅色卫衣已经被印上了篮球的痕迹，沾染上一道深一道浅的棕。唇色却白得过分，眼尾似乎挂着淡淡的红，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啊，易烊千玺抿着嘴，拧着的眉头不自觉加重几分。

“试戏没必要这个样子吧？”导演走上前，一把将对面的男生推到一旁，费劲地蹲下拾起篮球，“这不是耽误时间吗，我来给你做个示范，看好了。”

“小凯老师，多有得罪了。”

话音未落，篮球便随着导演掷出去的力度，划破周遭的空气，没等王俊凯缓过神来，就感受到了实打实的痛。他顺着惯性向后倒退几步，才堪堪站稳，捂着自己的额头，看人的眼神都开始涣散。

“靠……”看台上的易烊千玺不淡定了，捏紧拳头低声骂了句，然后摘掉口罩理了理衣服就往下冲。胖虎还沉浸在刚才王俊凯挨的那一下子中，待到楼下突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时，才发觉身旁的易烊千玺，早已不见人影。

陪着王俊凯一同过来的工作室伙伴，不知什么时候被支走了，就连平日里寸步不离的小马哥，此刻都不见了踪影。额角的疼还在蔓延，王俊凯半蹲下去，撑着地缓解。方才那一球他确实没禁住，砸到额头的瞬间，他忽然什么都看不见了，耳蜗里充斥着嗡鸣声，脑袋里一片混沌，凭着感觉后退几步，努力控制着平衡，才没让自己倒下。

他垂着头，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应对现场的情况，小马哥不在，身旁连个能接应的人都没有，突如其来的无助感，让他感到莫名其妙的心慌。

“李导，您电话那头可是说，只找我一个人来试戏。”一道熟悉的嗓音，将沉浸在恐惧旋涡中的王俊凯拉回现实，他定了定神，抬眸的瞬间，却看到了久违的身影，坚定地挡在他身前。宽阔的肩膀彰显出成熟，而低沉的嗓音又透露出一丝的不悦。

易烊千玺也不在乎什么礼仪修养了，毕竟这人不值得他尊敬。

“怎么？是我想多了，还是导演您心中的演员早就另有人选？”

“哎呀，千玺，我不是那个意思……”导演谄媚地伸出双手，想要讨得一个拥抱，却被易烊千玺后退一步的动作，弄得进退两难，尴尬地将手移开，满脸堆笑，“我很想跟您合作的……”

“您既然认定我来演您的男一号，又为何找来小凯还如此刁难他？”平淡的语调已经挂上怒意，王俊凯撑着地想要站起，奈何没有一点力气，只好保持着单手撑地屈膝的姿势，微微仰头看向易烊千玺的背影，熟悉地让他心安。

“我没记错的话，这一段，您给我的剧本里可没有。”易烊千玺干脆不装了，直接摊牌，弄得导演脸色一阵青一阵紫，实在算不上好看。

“那个……”他搓着手，还想解释什么，却被随后赶过去的胖虎拍了拍肩膀。

“导演，是您食言在先。”胖虎无辜的眼神看得导演心虚，到口边的话语被实打实地噎了回去，尴尬地看向易烊千玺，似乎想要寻求原谅。

易烊千玺转过身去，在看清王俊凯脸色的瞬间，还是止不住的眼眶发热，那人完全是勉强撑着才不至于晕倒，他紧抿着嘴，弯着腰将他拉起，随后揽着肩膀往外走。

“我哥脾气好，不代表谁都可以欺负他，”易烊千玺顿住脚，偏头说道，“你，更不行。”

王俊凯被人揽着，伪装的坚强丢弃得丝毫不剩，他半靠在易烊千玺肩膀上，感觉心底有了依靠。

“还有，我不喜欢不熟的人叫我千玺。”

最后一句话，成功让在场的所有人愣住，导演看着双双离开的两人，暗自砸了下舌。胖虎捕捉到这一细节，默默冲着一同前来的工作室成员，交换了眼神，对方很快领会到，点了下头便悄悄退出去。

易烊千玺现在像是行走的炸药包，至少王俊凯是这么觉得的，他攥着自己的手腕快步走出体育场，随后径直走向保姆车，拉开车门便将自己塞了进去。

“怎么不还手，就任凭他欺负你？那个导演，人品不好剧本也差，你是傻子吗还要跟他合作？”车门合上的瞬间，易烊千玺抬手将他摁在车座，周围昏暗的环境，他却透过黑暗看清了易烊千玺眼底的担忧，“公司给选的是吗，但是你工作室那边总能看得出剧本好坏吧，这个烂本子，配不上你。”

易烊千玺自知他们现在的关系，说完这段话后，就把摁在王俊凯肩膀上的手收回，抱着胸倚在车座。

“公司那边还在压资源吗？”王俊凯头疼得难受，车内安静的环境让他心安，迷迷糊糊快要合上眼的时候，却听到了易烊千玺压低声音地询问。

“他们倒是会给我一些资源……”开口的瞬间，王俊凯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哑得不成样子，“我得回去，小马哥他们在等我……”

“这部戏没前途，工作室还是自己人，跟他们商量一下推了吧，你值得更好的剧本，”避开了王俊凯想要下车的请求，易烊千玺侧过身来，嘴角挂上浅浅的笑，“我还以为这么久了，你变精明了呢，怎么还这么好欺负。”

“……我怎么了？”王俊凯明知故问，靠在车座上的脑袋歪向他，湿漉漉的眼神分明还在彰显方才的虚弱，“你不是说，以后我的事情，你一概不管吗？”

易烊千玺彻底炸毛了，抓抓自己的头发忍住想要打他一顿的冲动，下一秒便凑过去，有些粗暴地撩起王俊凯额前的刘海，被篮球砸过的部位微微红肿，蹭破了点皮，“我不管？我要是不管，你今天还指不定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呢！工作室的人都能被他们支开，安的什么心你还看不出来吗？王俊凯，你傻子啊！”

被触碰到的额角还是微微泛疼，王俊凯禁不住倒吸口气，抬手摁住不断传递痛感的额头，没理会易烊千玺压抑的愤怒，转过身子看着车窗发呆。易烊千玺说的都是事实，但是他没办法，当初选择续约，他就料到了如今的种种，被压资源也好，被迫给练习生做老师也罢，他心甘情愿，可不就是傻子。

没人再说话，车内静得可怕。王俊凯头靠在车窗上，小猫蜷缩状将自己抱成一团，而易烊千玺假装不在意，余光却把那人瞧了无数遍。最后还是软下心来，轻轻揽过王俊凯的脑袋，替他盖上自己的羽绒服，撑着下巴看他紧锁的眉头，依旧泛白的嘴唇，还有被篮球擦破皮，仍在红肿的额头。

低垂的夜空闪着繁星，俯瞰世间冷暖，将光辉隐匿于黑暗，自甘沦为黯淡的装饰。雾气朦胧的夜晚，连月亮都不愿发光，扯过薄云当作遮掩，任由轻柔的月光被黑暗吞噬。

易烊千玺抬手揉了揉王俊凯紧皱的眉心，眼窝充盈的滚烫终究还是不争气地落下来，滴在王俊凯露在外面的手背上，划过浅浅的水痕。

“怎么我们不在，你就混得这么惨啊，什么破剧本啊你都敢接，他明摆着欺负你，你都不会还手吗。”

“我不管你，还指望谁能管你……”

几句低声呢喃，染上微弱的哭腔，易烊千玺虚虚地揽住王俊凯瘦削的肩膀，“你他妈的，能不能替自己多想想……”

我心软了，见不得别人欺负你，更见不得你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，我替你感到不值。

我们的小队长，本应该在舞台上闪闪发光。

05.

那天的事情，毫不意外地冲上热搜，但仅仅只是挂了几分钟就突然被撤下。随后易烊千玺工作室便发布了声明，称某些导演借着试戏的由子让易烊千玺凌晨赶往剧组，但实际上的男主却另有人选。关于场内发生的事情只字未提，简短一纸声明，概括了早已撤下的热搜词条。

王俊凯工作室紧随其后，像是事先安排好似的，两家的措辞难得一致，没有针锋相对，没有内涵暗示，只是陈述事实，顺便讽刺一波某公司接剧本的眼光。

“小马哥你挺能干啊，”王俊凯举着手机，颇为无奈地举到小马哥面前，“你们这是，搞得哪一出？”

“靠，一想到这个我就生气，就那个什么……什么李导，试戏就试戏呗，拿球砸你是个怎么回事？昂，还特地把我们支开单独留你一个人，要是没遇上千玺他们，说不定怎么欺负你呢！”

小马哥气得脸通红，胸口一起一伏，喘着粗气，“果然没安好心，你看看你那个脑袋，粉底都遮不住！还有啊，我当时都说了，剧本不行，这回好了，挨欺负了吧，不过我也挺纳闷的，怎么就都觉得你是软柿子呢，是平日里好脸色给多了吗……”

受不了他没完没了地唠叨，王俊凯识趣地收回手机，捂着耳朵默默离开了。

其实，他心里都清楚，他比谁都了解自己目前的处境。王俊凯不缺资源，更不缺热度，但碍于合约限制，不得不接受公司的一些无理要求。他不傻，不会任由自己的前途被无关紧要的事情耽搁，工作室有的顾虑他都考虑过，他有自己的把握，虽然看似荒唐，但只要再坚持一下，很快便可以脱离桎梏，属于他们的，他会一丝不剩全部拿回来。

那一晚实在是难熬，易烊千玺靠在他旁边絮絮叨叨了很久，尽量压抑得抽泣声差点让他没忍住，悬在易烊千玺肩膀上的手犹豫许久后，还是缓缓垂下。时间对他还是蛮仁慈的，尽管当年不欢而散，在彼此的世界里销声匿迹，但他知道，他最爱的两个弟弟，才不会丢下他不管。

近四年未有交集的两人，此刻却以这种方式占据了热词榜首，传言许久的“不和”，似乎不攻自破。

当年解散来得突然，周年潦草到只有一首拼凑的团歌，攒足了失望悄声离开的粉丝，也渐渐放下了心底的执念，只希望三人能各自安好。王源工作室提早收回了留在公司的所有，易烊千玺那边也在周年后宣布不再续约。只有王俊凯，在消失了几天后，突然发博称，仍要继续留在公司。

粉丝替他委屈替他感到不公，压榨了十多年，他怎么可能选择留下。而面对这些乱七八糟的猜测，王俊凯始终没有出来做个回应，该工作工作，该休息休息，仿佛这件事情与他无关，又或者说，他根本就不在意。

几段角度不清的视频突然引去了网友的视线，声音模糊到断断续续，连句完整的话都听不太出来。但能明显分辨出，视频穿着中长款羽绒服，面带怒意的，是正挂在热搜榜首的易烊千玺，而被他挡在身后的，似乎是另一位主人公。

舆论传播速度快到营销号措手不及，神通广大的网友通过模糊不清的视频，解读出了现场的情况。简单来讲，王俊凯似乎在导演那里受了委屈，然后被以试戏为借口叫去的易烊千玺护在身后，为他撑腰。视频中那位看似谄媚的导演，已经被粉丝扒出来，而心虚的导演立刻发布了长长的道歉文章，分别艾特了两人，但迎接他的除了谩骂，还有两家工作室发去的律师函。

王源小号刷着微博，笑弯了眼，“小样，还不是打脸了。”

电话自然打了过去，四年前吵架的是他们俩，王源两边都不偏袒，只是单方面跟王俊凯断了联系。关于易烊千玺，说不上常联系，但也算是通讯好友中排行前几的“倾诉基地”，

“有事儿？”那边很快便接通了，语气透露着丝丝倦怠，似乎才休息没多久。

“没事还不能给你打电话了？”王源还真没事，只是单纯想看他打脸，“哎对了，不知道谁啊，一个劲儿地跟我说，‘以后他的事情，我一概不管’，你帮我想一想，是谁说的来着……”

“大早上的，不必这么挖苦我。”易烊千玺无所谓的态度，让王源有些意外，他总不能说，就是刻意为了挖苦，才打的电话吧？多没意思。

“倒是你，”易烊千玺接着说，“跟他吵架的是我又不是你，源哥，你躲什么啊？”

一句话将幸灾乐祸的王源打回原形，他攥着手机，不自觉地咬咬唇角。这小子，知道刀子捅他哪里最痛，对于王俊凯一声不吭地选择留在公司，王源自然是不理解，无奈问不出结果，只好作罢。

但是他不知道以后还以什么理由去联系王俊凯，他藏不住心事，尤其是面对王俊凯的时候，一举一动都会被猜得丝毫不差。

“你是拍拍屁股走人了，那我总不能再跟他吵一架吧。”他单手插进裤兜，望着窗子上爬升的霜花，轻轻地叹口气。

易烊千玺还赖在被窝，窗帘拉着屋子里一片昏暗，让睡意蔓延，他打个哈欠回复道，“啧啧，别说你怕了。”

“滚，我怕他？”

“你怕他憋着不说，你怕他又一个人扛。”易烊千玺太了解他们俩了，王俊凯总是把责任担在自己肩膀上，王源也将心思藏得很深，两个闷葫芦，能吵起来才怪。

“两个胆小鬼。”

对面沉默了一秒后，悠悠吐出这句话，成功参透王源掩藏了许久的心事。的确，他也是胆小鬼，不合体的时候怕解散，解散之后怕三个人会就此别过，成为彼此生命中的过客。他胆小到连再见都不敢说，更别提主动去维系这段焦灼的关系了。

王源知道，王俊凯性子倔，一旦认准的事情，谁都劝不了。他有他的决定，王源也有自己的顾虑，既然王俊凯选择隐瞒，那他便不多问。

“算了，既然你们俩都和好了，那我也没必要僵着，周末组个局……”

“打住，我们俩不算和好，只是不小心一同上了热搜而已，”没等王源说完，易烊千玺便开口打断，“周末有事，组局你们俩谁爱去谁去。”

电话挂得倒是挺快，只剩嘟嘟几声忙音。王源看了眼通话时长，然后无奈摇摇头，他哥他弟，都倔得很。

王源确实想找王俊凯聊聊，趁着周末有空，便直接给王俊凯call去电话，尽管两人是实打实的四年没联系。

“周末有空没，请你吃饭。”简单明了，王源没有过多阐述，像是跟普通朋友那样，语调平平，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变化。

“……好。”迟疑了几秒，王俊凯还是应下来，他不知道王源找他做什么，但就算是为了以前的情面，他也得去。更何况，他们之间，还不至于说老死不相往来，顶多是闹别扭，不过时间长了些。

周末，他如约来到王源选定的包间，推门进去，坐到王源对面。

“什么事？”

“先吃饭。”

王源没理会王俊凯刚才的询问，抬手将菜单递过去，眼底藏着星星，居然让王俊凯看不透。

象征性地点了几道菜，等待的过程似乎变得漫长且煎熬，王俊凯几次想找点话题来打破略显尴尬的气氛，而王源却总是能错开他欲迎上去的视线，偏头去摆弄桌角的插花。

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，王俊凯却觉得手脚冰凉，如坐针毡。相比对面悠哉的王源，他似乎有些局促不安，眼神飘忽着从壁画一侧打量到另一侧，最后定格在王源身上。

他们多久没见了？王俊凯还真得数一数，记忆里王源的模样，已经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。比如，他原本乌黑的头发此刻染成了浅浅的棕，王俊凯之前在社交平台上关注过王源的动态，他实在是没少折腾自己的头发，浅粉色，白金色，淡红色……骨子里的叛逆彰显得淋漓尽致，尽管这么个折腾法，王源却还是妥妥地发量王者。

再比如，王源的配饰，以前还是组合的时候，可能是为了迎合大众审美以及粉丝喜好，他很少戴花里胡哨的项链，也不会刻意去戴耳骨夹，总是一副邻家男孩的清新形象。而现在，坐在他对面的王源，一只耳朵上别着银色的耳骨夹，鱼骨的形状从耳尖一直蔓延到耳垂，衬衫扣子最上边的两颗敞开着，露出里面配色花哨的项链，虽是简单的款式，但细节之处尽显张扬。

虚张声势，王俊凯抿了口桌上的温水，一眼便猜透了王源的小心思。除去刚落座时的对话，两人还未交流过，气氛僵持着，微微有些尴尬。王俊凯搓了搓手，正欲起身抽走王源手里用来遮挡视线的菜单，却被拉着餐车的服务员打断。

腾着热气的菜碟一盘盘端上，王俊凯看着王源低头不语，只管干饭，也放弃了想要聊聊的念头，他实在不明白，王源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。

空碟子被撤下，王源去了洗手间，回来后却是不同于刚才的神情。像是仓促间洗了把脸，领口处晕染着浅浅的水渍，刘海也不可避免地被浸湿，发梢黏成一缕，贴在额头上，仿佛瞬间穿越到十五岁，他还是不喜欢吃饭只想着唱歌的弟弟，而自己依旧是举着饭碗，说着“一口饭扔死你”的小队长。

王源不断地用餐巾纸擦着手心沁出的冷汗，平复着燥乱的心情。他太想知道答案了，却忘记了王俊凯有权利拒绝，草率地将人约出来，却在见面的那一刻，瞬间怂了。

他没理由非得让王俊凯抛开一切原因说出实情，更没身份替他做决定。当初说走就走，现在一个电话又要王俊凯的解释，他一向聪明的脑袋，怎么一遇到他们仨的事情，就退化成了草包，不仅一点就着，还装不下任何有用的东西。

犹豫再三，还是拗不过心底最初的执念，王源抬眸，正撞上王俊凯不解的视线。

“哥，我还是想知道，你选择留在公司的原因。”

他清楚地看到王俊凯皱起眉，舔着嘴唇，然后轻轻地叹气。十四年了，他紧张时的微表情还是一点没变，王源不禁有些感慨，不管岁月怎样变迁，属于彼此的暗号还是保留在记忆中，成为年少最旖旎的梦境。

或许是王源眼底微弱的光照进了王俊凯心底黯淡的角落，寸草不生的荒蛮之地居然长出嫩芽，仿佛拂过温柔的春风，将他从深渊中拉回。他看着王源泛着光的眼睛，依旧跟四年前一样，虽然迫切地想要知道原因，但却挂着丝丝担忧，怕他什么都不讲，怕他选择一个人扛。

王俊凯忽然觉得，当初自以为是的决定，似乎伤害了身旁最亲近的人，他太在乎属于三个人的过去，却忽视了他们俩的感受。他选择一个人承担所有，宁愿去当易烊千玺口中的胆小鬼，也不愿意将肩上的担子卸下半分。

他忘记了，他们仨本就是一个团体。他没必要一个人去当所谓的“牺牲者”，更没必要连最后的体面都丢掉，他有依靠，永远都不是一个人在奔跑。

四年太短，却又格外漫长，他们从三个人变为独立的个体，彼此不再有着看不清的羁绊，仿佛一切归零重置。

我们用十年时间，陪伴彼此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。青春最美好的事情，莫过于拥有能够陪你疯狂陪你闹，陪你一起面对困难走出挫折的朋友。

王俊凯觉得自己很幸运，他拥有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。

心底难言的负担，被温柔覆盖，沉寂了近四年的秘密，选择破土而出。

“五年，”王俊凯垂下眼睫，微微舒了口气，再次抬眼，似乎多了些释然，“我跟公司要TFBOYS的所有版权，只要我再续五年。”

王源愣了下，杏眼里积蓄的光瞬间荡起纹路，模糊了视线随着睫毛的抖动，化作水珠滚落。他看着面前的王俊凯，那人表情没什么变化，似乎在说一件很普通很平常的事情，还是记忆里熟悉的笑容，却让王源感到心疼。

“为什么，你傻子啊……”几乎是哽咽着喊出这几个字，王源垂在身侧的手颤抖着，哭得狼狈。

“你们比我更自由。”

王源泣不成声，他们只想着王俊凯能够脱离桎梏，可以唱自己喜欢的歌，出心心念念多年的专辑，可是王俊凯只会选择默默承担，哪怕被误解被疏远，他都不在乎。

他们的小队长，还是那么温柔。

王俊凯搂住王源颤抖的肩膀，感受着久违的拥抱，下巴垫在他肩膀，轻声说着，“没关系啊，至少我觉得值。”

我们用了十年的时间证明了TFBOYS，关于组合的所有，我都舍不得。所以我用自己的五年，来换属于我们的曾经，来珍藏独一无二的回忆。

“你不用这么累的，你完全可以在四年前就挣脱牢笼的，你个傻子。”眼泪濡湿了肩膀的布料，晕染出浅色的痕迹，王源狠狠地抱住他，似乎把这些年欠下的拥抱一次偿还请。王源不敢想，那些忙到脚不沾地的日子，那些被恶言相对的日子，他哥一个人，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。

等到情绪稍微缓解，王源不顾王俊凯的阻拦，直接打电话给易烊千玺。

“我知道你在北京，我们需要见一面，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清。”

“还是关于四年前的事情，也没什么好谈的。”

易烊千玺很冷淡，关于过去，关于王俊凯不愿意言说的心事，他不想知道。

“他要回了属于TFBOYS的所有版权，用他的五年。”王源缓缓说着，尾音是禁不住的颤抖，王俊凯需要他们一个拥抱，尽管迟到了四年。

那边传来微弱的重物摩擦声，易烊千玺瞬间站起，不顾被椅子撞到的膝盖，单手去拿沙发上的外套，冲着电话那头喊道，“你们在哪？”

当前因后果赤裸裸地呈现在面前时，易烊千玺承认，他慌了。他不该只顾自己的一意孤行，妄自猜测王俊凯的选择，他觉得离开公司是最好的，他用自己的判断去给王俊凯的未来标价，可王俊凯，从未考虑过自己。

“我后悔了，哥，”倔强的小脸挂满泪水，易烊千玺像只挨欺负的小猫，耷拉着耳朵凑到王俊凯怀里，“你是不是很累啊，我们都不在，你难过的时候跟谁倒苦水啊……”

“你怎么什么都自己扛啊……”

微弱的哭声逐渐变为哽咽，成年人喧嚣情绪的方法不再是哭泣，他们学会忍耐，学会了隐藏情绪。童话世界的小红帽最后把甜点送给了外婆，白雪公主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爱情，青蛙王子等来了救赎的吻，美好且温柔的结尾，描绘了一场奇妙绚丽的梦境。可现实终究不是童话，我们被时间催着长大，被时代赋予标签，总是伴随着遗憾，匆匆踏上通往下一站的公交。

没关系，还有机会，还有时间，年少的遗憾，我们用往后去偿还。

“我是队长啊。”王俊凯轻声地说道，回答了方才易烊千玺低声的呢喃，抬手揉了揉他被蹭乱的头发，恍若还是多年前，会在登场前替弟弟整理服装发型的小队长。

他一直都是温柔的代名词，少年赤裸的真诚不掺杂任何，他会把真心交付，会记得每一个支持过、鼓励过他的人。身处于觥筹交错的名利场，他一袭白衣，宛若白纸，不被沾染成虚伪的彩色。他掂量得清，知晓一路的不易，他说“仰仗”大家的喜爱，说“不要带着戾气生活”，他用自己透彻的理解，去传递正确的价值观。他希望喜欢，可以是很温柔很美好的词汇，他更希望，自己能配得上这些沉甸甸的喜欢。

他顺从所有的所有，却总是忘记了自己。

“可你不仅仅是队长。”

06.

入冬后的第一场雪，来得猝不及防，城市一夜间白了头，停放在单元楼前的小车被积雪覆盖，只露出半只车灯，打量着白茫茫的世界。天台留着一串脚印，雪地被鞋底的花纹清楚地雕刻成别样的形状，染上深色的泥土，透出风尘仆仆的模样。

清晨的薄雾为城市蒙上浅色面纱，似乎为快节奏的生活带去一丝惬意，暂停键被短暂摁下，忙碌的世界终于是获得歇息的机会，连地球的转动都跟着放缓，慢悠悠地演奏着舒缓的晨间小曲。

王俊凯靠着栏杆，仰起头看向漫天飘零的白，雪花落在鼻梁，留下浅浅的吻便融成水滴。雾气缠绕住呼出去的温热，逐渐爬越升空，碰撞在冰冷中消散不见。

他抬手去接雪花，却意外落得一抹温暖，厚厚的围巾缠绕住裸露在外的脖颈，王源难得地板起脸，一丝不苟地给围巾打结。

“傻子，都不知道戴围巾吗？”嗔怪的语气透露出不悦，易烊千玺靠在另一侧，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，“大早上跑天台来，找冻啊？”

三个人一同趴在栏杆上，望着远处的雪景发呆，无声地陪伴胜过一切喧闹，他们就这么默默地陪在彼此身旁，便觉得一切都有了依靠。发丝被雪染湿，挂上亮莹莹的水珠，凝结成细细的霜，眼睫也落下晶莹，一眨一眨，模糊了眼前的光景。

王源转过身来，抬头看向天边泛起的金色，朝阳缓缓爬越天际线，懒懒地开始新一天的东升西落。雾蒙蒙的白逐渐染上金黄，朝阳挣扎着从厚厚的积云中钻出，迫不及待地将晨光洒满大地。

王俊凯感觉肩膀落得重量，歪头去看，才发觉易烊千玺不知何时靠着睡着了，眼睫挂上了细雪，已经融化成了小水珠，留恋着不肯离去。他跟王源的视线短暂地接触，随后默契地移开，一同顺着蔓延而来的晨光，晕开浅浅的笑。

“等春天到来，你就自由了。”王源偏过头，眼底是触手可及的温柔。